爱丽丝的镜子

【团兵】私人领域（二）

“是我亲手将一个残酷的命运交给了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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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利——威——尔——”韩吉从实验室的仪器后冒出头，她像是刚从沙堆里钻出来，满身都是灰尘，她摸了一把镜片，看到利威尔手里的书，兴奋地一声惊呼，张开双臂飞奔过来。

“分队长！”韩吉的动作扬起一片尘埃，从灰雾里冒出来莫布里托，抱着有半人高的书摇摇晃晃想拉住韩吉，但一伸手马上摔倒了。

利威尔敏捷地侧身，韩吉扑了个空，立刻推了推眼镜，说：“呐，怎么这么冷淡，我可是准备好好感谢你的。”

“把你自己收拾干净，我就已经很感谢了。”看着满身灰的韩吉，利威尔觉得如眼里揉了沙子一样难受，移开视线，伸长手臂把怀里的书递过去。

莫布里特从书堆里钻出来，首先冲到韩吉身边：“分队长！你没事吧？”

有事的是你才对。利威尔心想。

韩吉大大咧咧地一挥手，兴奋得满脸通红：“我没事！有了这本书，这次的实验很快就可以完成了！”她双目放光，看上去还想给利威尔一个熊抱。

莫布里特及时拦在了他们中间，避免了下一秒韩吉被利威尔一脚踢出去。

“分队长今天一直在做实验，可能太过兴奋了！兵长，您不要介意！”紧接着他抓住韩吉：“分队长，您的实验还没做完！”

莫布里特的话起到了有效的作用，韩吉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实验，抓过书转身奔回试验台，莫布里特熟练地把韩吉的器械和书本放在她习惯的位置，然后谨慎地站在一旁，准备在发生爆炸坍塌之类的意外时及时把韩吉拽走。

看到对面两人的默契，利威尔又想起了埃尔文的话，他到底是什么意思？他的私人领域？他平时不也是这么做的吗？埃尔文意志坚定且目标明确，他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分散自己的精力，那他说这些话一定有自己的理由，他信任埃尔文。也许他遇到了什么难题。那么，作为副手，他就需要帮埃尔文解决这些问题。最近兵团的财政吃紧，短期内没有壁外调查的安排，那么能让埃尔文感到烦心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。

“韩吉，过段时间埃尔文是不是要去王都？”

“埃尔文？大概是吧。之前他不是惹上了一点麻烦么？几个看他不顺眼的贵族想给他一点颜色看看。不过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吧，国王陛下只是想维持一下兵团和贵族们的权力平衡，叫他过去，只是象征性处罚一下，走个过场罢了。”韩吉疯归疯，看事情总是十分透彻，但利威尔觉得这次她说的不完全对。

“是么。”看着已经沉浸到实验中的韩吉，利威尔不再问下去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。

埃尔文不知道自己那天是不是说的太重了，利威尔如他所言，和他保持起了相当的距离。这几天非但没有无端的闯入，简直连人影都看不到。办公室和房间一下子清净下来，他反倒坐立难安。埃尔文觉得难受极了，他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，为什么总是为这些小事心烦。这对实现他的目标毫无帮助。为了那个近乎偏执的梦想，他可以抛弃一切，十几年过去他锻炼出了一幅冷酷心肠，不让任何于事无补的情感影响自己的判断。但后来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。

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的呢？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利威尔。对那个地下街的传奇人物他早有耳闻，但依然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个人。生长于地上的埃尔文，和大多数人一样，将地下街想象成肮脏、污秽、罪恶的温床。即使他想到利威尔会不一样，但多少也带着一丝偏见。可第一次见到他他就知道自己错了，他身上陈旧却整洁的衣服，倔强而冷厉的目光，以及对两个同伴掩饰不住的关切，都让他意识到他是如何顽强地保持着作为人类的尊严。面对他们这些地上人类的盘问，他的态度顺从，却没有一丝卑微。他好像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，甚至比他们站得更高。

不是更高的力量，而是更高的尊严，以及自由。

他来这里的目的明确，就是带走这把利剑，但那一瞬间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，这柄剑不单锋利，而且如火焰般滚烫，他能握住它吗？

他在他面前单膝下跪，跪在污水中向他请求，虽然也是威胁，但不无敬意。

或许你是从污浊中成长起来的，但我也不比这滩污水干净多少。

被按进脏水中的利威尔本来如炸毛的猫，恨不得不顾一切先杀了眼前这个混蛋，但看到埃尔文附下的身躯，他愣住了，他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，渐渐安静下来。

后来就是那次壁外调查，绝望的利威尔如一只野兽把他掀翻在地，用刀抵着他的脖颈，他将那些说过无数次的言辞再次重复，杀死巨人，为了人类。这些话说得多了，连他自己也相信了。

但内心刺激他的却是另一种情感。他从远处赶来，看到利威尔孤身一人站在巨人的尸骸旁，那种力量如此强大，但那一刻，持有它的人却显得如此无助。空气中的血腥凝成惨重的愁云，笼罩着他整个世界。不如在地下街一直生活下去好了。利威尔心想，追求自由，本身就是错的，最终我将连已经有的都要失去。迎接他的是彻底的绝望。

看到这一幕的埃尔文心里咯噔一下，察觉到他又将走上从前的老路，那时促使他冲上去的是这样一种想法：决不能让他被压垮。

明知他的仇恨，埃尔文想不出更好的言辞来劝说，只有将自己烂熟于心的人类未来再次宣之于口。他明知道利威尔并不在乎这些。

利威尔，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。

他具体说了什么，利威尔并没仔细去听，但他看到了那双蓝色眼睛中的坚定与期许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。那双眼睛在告诉他。你只需这样一直向前走，如果发生什么，那都不是你的错。

收回刀刃的那一刻，他看到了这个广阔的世界。墙外的阳光热烈而耀眼，不管是来自地下街的混混还是王都的贵族，它都一视同仁。他的内心依旧茫然，但看到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，就暂时安定下来。

好吧，既然你请求我把力量给你，那就给你好了。看你能把我带去哪里。现在可不是交易了，埃尔文。

与此同时，埃尔文却第一次犹豫起来。

他真的做对了吗？他将这柄出淤泥而不染的利刃带到了这个复杂的世界上，亲手交给他一个残酷的命运。这个世界只会比地下街更加肮脏，他想。现在利刃已经出鞘，他已经能感觉到剑柄牢牢握在自己手中，现在他可以利用它实现所有的目的。但他却犹豫起来了，他突然想到自己可能根本上就错了，他做的这一切，说起来这柄剑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人类的胜利而寻求的，只是为了他自己的私欲。为了掌握它，他用别人的血和泪作了灌铸。利威尔对他如此信任，他难道要用自己的私欲作为他的结局？